上海春天·面孔｜兽医和20只动物“独处”，会幻听到求助电话

【编者按】

许久以后，谈起2022年的上海春天，你会想起什么？

封控、核酸、囤菜、居家办公……突如其来的疫情，打破原本的“日常”，也让一些“非常”成为“寻常”。

对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你我而言，这注定是段百感交集、不能忘却的日子。有人失去、有人伤痛、有人挺身而出，还有更多人默默守护。

奔忙的日与夜中，我们发现并记录了一些面孔：他们是社区干部、外卖骑手、一线医护、友善的邻居、小区志愿者、感染新冠的人……

如今，站在春天的尾巴，距离社会面清零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，我们再度回访。

感谢他们的坚定与勇气，让这个春天没有缺席。

周寰 设计

“不好意思啊，我超级忙，工作非常多，开药、急诊的要进来处置，还有住院动物要照顾……这些事同时都在发生。”

在上海黄浦区青莲街的宠物医院内，兽医虞喆和20只动物待在一起。她告诉记者，现在她除了照顾住院动物之外，还要处理宠物医院外涌进来的求助。

在上海黄浦区一宠物医院内，兽医虞喆和20只动物待在一起。 视频由受访者提供 剪辑 林蓉(01:05)

4月27日，是她一个人在宠物医院的第27天。每天，她从早上工作到次日凌晨，“最大的问题是一个人人手不够，一个人就是超负荷的工作。”

凌晨一点半，虞喆发朋友圈称：“我和一众小动物们尚且安好。”

虞喆和动物 本文图片 受访者提供

以下是虞喆的自述：

每天工作16小时

早上眼睛睁开，首先处理住院动物的事。现在我手上有20个动物。

这20个住院动物处理一轮下来是四个小时，早上一轮，下午或晚上一轮。光是照顾20个住院动物，一天就要花去7到8小时。有的动物到了时间要做雾化；有的到了时间要打针；还有的到了时间要挤尿……相当于工作量至少比平时高三倍以上，而最关键的在于都在一个人身上。

前些天，我们制定了一个线上工作组，给宠物主人答疑解惑。如果有要开药的需求，我们在线下开药；如果需要做手术，我们会把它转到能做手术的地方；有些动物要安乐死，没有地方火化，就对接到可以处理的单位。

每天消息有来有往，我一个人回不了几百个人消息，我们就建了个群，定好每天满到两百人，就根据已治疗和未治疗开始删人，每天会更新一次，现在平均在线上每天能解决大概30个宠物主人遇到的困境。

另外，我们还有很多出入境业务，动物去到别的国家有很多文件需我们开具。有的一周之后就要离开中国，现在封控情况下他本人不能来，就在线上要求我们开文件，文件里面也有很多细节需要处理，比方说：护照信息、主人信息、宠物信息、预防针信息都要核对，非常花时间。如果没有这一环，宠物主人是不能带宠物出国的。

这些事情是同时在发生的，要开药、回答问题，发闪送、打包等。再加上还有很多其他工作要花7个小时左右，所以我每天花16个小时左右工作。

我自己日常吃饭、喝水、大小便、洗头洗澡、睡觉都要花时间，我目前其他都还好，就是没时间吃饭，没时间睡觉，洗澡、洗头也都是见缝插针：以前我一两天要洗一次头发，现在怎么也要熬个三天以上。只能压缩自己的时间，每天一忙起来，就要到凌晨2点。“但也只能这样”，我这么安慰自己，不然大家都得不到帮助。

现在，我不得不拒绝一些诉求，实在没有时间处置更多的病例。之前我会转出去给同行，当下我知道同行的状况跟我的很相似，没有人有时间接待他们，我就不得不告诉他们：“我现在暂时帮不到你们，而且我也不知道谁可以帮你。”

我能够做的就是帮助楼上邻居的5只动物，保安会帮忙把小动物送来，邻居家的动物有小狗呕吐、有吃了异物梗住、大便大不出来……各种情况都有，我们要给它们做治疗，照顾一下。

出现幻听，一个月瘦了六斤

4月5号之前，我还有时间运动，是一个比较容易管理的生活状况。原来，买的盒饭在微波炉转一转就能吃了，现在盒饭已经吃完了，我也来不及烧。我也比较“佛系”了，饿了就吃，没空就不吃，这样下来，我一个月瘦了六斤。

在六七号的时候，突然一下子涌进来很多求助，我感受到非常大的压力，目前宠物医院的情况挺棘手。接不过来所有的求助，我就会非常内疚自责。有时候会我会出现幻听，幻听求助电话时刻在响。

我还是希望早日复工，我的同事能出小区来帮忙。如果求助越来越多，我们分散给每个动物身上的时间就会越来越少。正常情况下，一天会有20个或30个病例，现在变成30个病例在线上求助，还有发闪送来的救助，一般闪送过来的动物治好之后又把它闪送回去，平均每天会有两三个闪送来的。

封控的时间越长，需要看病的动物就会越来越多，病也会越拖越严重。

原来吃药吃好的病，现在变成要开刀才能治好。现在，宠物也面临没太多医生治疗，我也很担心。有的宠物主人自己在家里咬咬牙，拖一拖，拖到后面，动物的轻症就会变重症。

前两天遇到暴雨，快递发货变得非常慢，有时候一天的工作要延后到第二天，第二天工作量一下子就暴增。

我其实是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，但有时候的急，是真的很急。我其实在意的点不是我个人状况变好变差，我担心这些动物得不到帮助。之前囤的狗粮、猫粮没过几天就消耗完了，后来我就至少翻了1.5倍的价格又买了些，而且还比较难找，通过私人零售价格买进。

虽然我们作为一个正常企业要赚钱，但现在情况下，我们有一些长期患病的宠物，主人在家里也买不到粮，我们只能高价买进来，不赚钱再给他们。

目前我们宠物医院营收状况在行业内还算比较好的，我们完成了正常情况40%~45%的业务。

为了解决兽医收入的困境，我们安排兽医在线上咨询之前是要收挂号费。最近我们都在义诊，分文不收。但参与兽医有限，浦西诊所业务让三个兽医平均分配一下。兽医在线上积极办公，靠着回答问题，他们也能赚一点生活费，他们每上线做一次义诊，公司是按照他们正常工作来发放工资，只是三个兽医需要轮流进行，算下来，30天每个人上班的实际天数是十天左右吧。

但兽医护士人多，大家有的上有老下有小，有些刚买了房子要还房贷，有的要结婚……我时长陷入两难，很难去平衡：公司是给他们钱，还是不给他们钱？给了他们钱，公司破产，不给他们钱，他们日子过不下去怎么办？这不是单单是宠物医院的问题，是中小企业普遍遇到的问题。

现在具体工资发放我们还没决定，但是我们在积极地想办法，我们想尽量创造一个相对来说公平的，大家能够付出劳动又有收获的环境。